牆頭馬上遙相顧,一見知君即斷腸


從我家出發要去台北市的路線有二,一條是直接從新店的北新路一直騎,沿路經過景美、萬隆、公館直到台北火車站。另一條則是從中正路上秀朗橋後,右轉成功路經福和橋到公館圓環。正常來說,我都是走第一條路線。因為就是一路直騎,沒有轉彎,而且也都是三線道的大馬路,騎起車來比較舒服。

中正路左轉北新路,上景美橋,又下景美橋,維持時速四五十,沿著羅斯福路一段又一段的過去,到公館大約只要十來分鐘,而到西門町大約則要二十五分鐘。

這個路線也真的是騎到熟爛,從十八歲有機車開始,一直到現在快二十八,十年來不知有多少時間都是耗在這個路線上。騎多久會有個紅燈,哪幾個路口可以一起通過,哪裡設有測速照相機,凌晨回家的臨檢會在哪攔人,似乎都已經成為下意識的反應,不用去想,就了然於心。

雖然熟悉,不也就只是條路罷了。


「哇,原來我們住得這麼近!」
「對啊!原來我每次去台北,都會經過你家門口耶!」
「真的!有夠順路的啦!怎麼以前都沒有遇到過!」
「那……要不要我去接你,然後等等我們一起去西門,這樣就可以不用騎兩輛車了。」
「好啊,這樣路上也有人陪,可以一直聊天。」
「那我到你家樓下等你?」
「等我準備一下。大約過半小時再來。」
「好,那等等見嚕!」

其實我很少認識住在我生活周遭的朋友,常常要跟朋友們一起吃飯玩樂,大家都得約在西門、東區或者是台北火車站,畢竟那幾個地點是鬧區也算是折衷地帶,只是每次跟朋友碰面,都必須騎個半小時的車才會到。所以剛認識他的時候,我還真的很開心。我們兩個人的家距離不遠,騎個車大概不用十分鐘就到了,而且還剛好是我要去台北的路上,非常的順路。

就這樣一次順道,兩次順路,三次方便,四次節省油錢……

我已經很習慣在本來前進的路上,突然右拐進入某個小巷弄,把老銀停在兩棟公寓中間的間隔,等待他從對面大樓的出口走過來。

他總是一身流行的韓風打扮,以他的個頭與氣質,穿上窄版的衣褲,再搭配上各種配件,也的確很適合。過去在我認知中很娘的穿著,在他身上卻沒有散發出任何讓我反感的感覺。怎麼看,就怎麼可愛。

看到我在旁邊的蔭涼處等待,他都會挑起右邊的眉毛,帶著一點害羞又可愛的嘟嘴,似笑非笑又有點痞痞的朝我走來。伸手接過我遞過去,那頂專屬於他的咖啡色安全帽,然後跨上我機車的後座,雙手環抱著我,摸著我的肚子說:親愛的,我們等等要去哪裡?

那十個月裡,我們也確實形影不離。

一則是因為他前期還在外島當兵,好不容易休假返台,難得的相聚時間,我當然不可能放過。二來也是因為我們家住很近,不管他要做任何事情,只要一通電話,我十分鐘內一定抵達他家樓下,比FedEx還更使命必達。只要任何他想要做的事,我甚少有拒絕的,只要他開口,我一定做到。

有次在他又要回外島的日子,早上我要去找教授討論論文,先經過了他家門一次。但等到我離開師大,回程路上又再度路經他家,只是他已經搭上飛離臺灣的班機。我停在他家樓下,按下了一則短訊給他:

又一次,我經過你家門口,與上次不同的是,你已不在,飛離我到那個僅有思念可及的小島。我什麼都不能做,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告訴你,雖然我不再你身旁,但我的思念會如影隨行地伴著你。只要你回頭,就能看到我。

後來他終於退伍了,在離家有點距離的地方工作,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得出門,然後在天黑之前下班。那時候的我也剛好處在趕碩士論文又沒有工作的空檔,所以我總是早上起床到咖啡廳讀書寫論文,下午就背著一頂安全帽,搭一個多小時的公車,到他工作的地方等他下班,然後再一起騎著他的車回家,風雨無阻的持續兩三個月,直到他離職。

最後他換了工作,沒多久我們也分手了。其中當然有太多太多的原因,不管是他的,還是我的。只是那條本來習慣的路線,變成不太習慣了。本來熟悉的場景,也變得觸處揪心。

有好一段時間,我都刻意避開這條路。寧可多繞點路,多等點紅燈,跟一堆車輛擠在小小的街道上,也不願意經過那段充滿各種記憶的路。因為那路上,滿滿都是他。

我更怕,哪天不小心的一瞥,看到了他。更甚者,在某個紅燈的街口,一起並列等待。

那我該如何反應?





白居易 《井底引銀瓶》

井底引銀瓶,銀瓶欲上絲繩絕。
石上磨玉簪,玉簪欲成中央折。
瓶沉簪折知奈何,似妾今朝與君別。 憶昔在家為女時,人言舉動有殊姿。
嬋娟兩鬢秋蟬翼,宛轉雙蛾遠山色。 笑隨戲伴后園中,此時与君未相識。
妾弄青梅憑短牆,君騎白馬傍垂楊。 牆頭馬上遙相顧,一見知君即斷腸。
知君斷腸共君語,君指南山松柏樹。 感君松柏化為心,闇合雙鬟逐君去。
到君家舍五六年,君家大人頻有言。 聘則為妻奔是妾,不堪主祀奉蘋蘩。
終知君家不可住,其奈出門無去處。 豈無父母在高堂,亦有親情滿故鄉。
潛來更不通消息,今日悲羞歸不得。
為君一日恩,誤妾百年身。
寄言痴小人家女,慎勿將身輕許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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